
老会战段永春
口述人:段永春,1938年7月出生,吉林省长春人。
人物简介:1962年4月,随父由抚顺石油一厂机建队前来大庆参加石油会战。同年10月,招工进入采油指挥部当采油工。
采访时间:2025年6月18日上午9时,晴。
采访地点:创业八社区。
段老是位温文尔雅、和蔼可亲的老人,说起话来,总是笑眯眯的。虽然腿脚走起来有点吃力,但他打起台球来,一点儿也不含糊。记者硬是把他从台球桌上拽来采访,段老多少还有点意犹未尽。
段老与大多数老会战有所不同,他来大庆参加石油会战,是因为父亲所在的抚顺石油一厂机建队,整建制调入大庆,他是作为家属随队而来的。从这个角度看,他应该算是油二代。
那几年,抚顺石油一厂没有招工,已经25岁的段老,来到油田时,仍处于待业状态。直到6个月后,油田在职工子弟中招工,他才当上了一名采油工。
转业官兵作表率
在《大庆精神大庆人》的报道中,有这样一句非常经典的话:身经百战的将军们,赞誉大庆人“是一支穿着蓝制服的解放军”。的确如此,因为这支蓝制服的解放军,是由33000多名转业官兵为骨干的。
这些官兵来到大庆后,把解放军的优良传统带到了会战战区。哪里最艰苦、最困难,他们就出现在哪里,成为了石油会战中一支拖不垮、打不烂的生力军。他们中间的绝大多数人不为名、不为利、不计较个人得失,让干啥就干啥,上钻台、扛钻杆、管油井、当力工、做炊事员、喂猪、种地,甚至服从分配专门从事理发、修鞋等服务工作,也毫无怨言,干什么都干到最好。
段老说:“那时,在采油队里,大部分的队领导和工人师傅都是转业到大庆参加石油会战的官兵。别看他们只来了一年多的时间,但通过他们的刻苦学习和现场实践,已经成为了采油队里的中坚力量。他们吃苦在前,享受在后,危险的事情发生时,他们总会不顾个人安危,冲在前面。他们干起活来,一丝不苟,按照操作规程从不马虎,保养起采油设备也要做到一尘不染,成为了当年我们这些徒工学习的样板。
“会战时期,当采油工不光管井,还要在业余时间参与上级交给队里的临时任务。一次,队里接到通知,早上4点挖管线沟。当我们睡眼惺忪地赶到指定位置时,发现队里的转业官兵已经在那儿干很久了。
“挖管线沟土方工程量大,又缺少机械设备,主要靠人力挖掘。因为这条管线沟非常重要,必须赶在化冻期前完成。为了在规定工期内完成任务,训练有素的转业官兵自发成立工程突击队,专挑不好干的地段,在大冬天,上身只穿着个背心,挥锹下镐,劳动号子此起彼伏,在他们的感召和引领下,我们也不顾寒冷,与地冻三尺的土地硬碰硬地‘战斗’,经过一天的奋战,一道几十公里的深沟就呈现在了我们面前。
“那些年,我们就是在这些转业官兵的激情感染下,完成了一个又一个现在都难以想象的艰巨任务,成就了我们最骄傲的记忆。”
进口黑面难消化
自1960年起,由于全国性自然灾害,农业歉收,粮食减产?;嵴街肮さ牧甘扯肯陆?,一线重体力工人每月供应粮食平均40斤,机关干部粮食定量24斤。职工们整天吃玉米面大饼子、窝窝头、菜团子、玉米粥度日,饥饿成了常态。
当时有近万名家属从重灾区来探亲,又一时落不下户口,与本就吃不饱的职工‘共享’可怜的定量,出现了‘五两保三餐’的艰难局面,导致许多人身体消耗的能量与热量入不敷出。
段老说:“到我们参加工作的1962年,粮食紧张情况略有好转。我记得当时不知道从哪个国家进口了一些黑面,食堂把这些黑面做成黑馒头,总算给常吃粗粮的职工们换了换口味。这种黑面馒头比较抗饿,但缺点是吃了以后容易胀肚、放屁、便秘。好在采油工是单兵作战,要不在人前放屁,那得多尴尬。
“说到进口食物,不得不提一下当年罕见的兔肉罐头。这种罐头也是从国外进口的,在那个缺菜少肉的日子里,摆在食堂取饭口的兔肉罐头,着实让人直流口水。然而,在那个人均工资只有二三十块钱的年代,花一两块钱开次洋荤,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舍不得的,毕竟有许多职工上要给父母生活费,下要抚养妻儿,那点儿本就捉襟见肘的工资,难以承受如此‘高消费’,只能隔着玻璃望‘罐’兴叹了。”
巡井路上遇野兔
1962年5月8日,中一注水站的一把大火,让参加会战的干部和职工认识到管好日常生产中千千万万个事情,就是要把广大职工的积极性同千千万万个岗位结合起来、联系起来;从千头万绪中理出一个纲来,这个“纲”就是岗位责任制。
在结合职工实践经验的基础上,总结出了岗位专责制、交接班制、巡回检查制、设备维修保养制、质量检验负责制、技术练兵制、安全生产制、班组经济核算制等8大岗位责任制,让会战职工熟记于心,实践于工作之中。
段老说:“别的不说,咱就说说巡回检查。我们管的井,大多在杂草丛生的野外。当时,我一人要巡3口井,每口井之间的距离在400米左右。没有月光,没有手电筒,一个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,凭着自己的感觉盲走,四周不时传来野狼、狐狸等动物的叫声,那叫声在荒原上回响,让人不寒而栗。说不怕,那是假话。为了给自己壮胆,我每次出门巡井,都带上一把铁锹,把锹头侧立,拖着它在地上走。铁片与地面、草皮相互摩擦的声音,千奇百怪,节奏铿锵,能传出很远,这声音就成了我巡井途中的‘变奏曲’,也成了吓跑动物的‘吼叫声’。
“巡井的路上,也不光是害怕,也有说不尽的乐趣。那天,我上白班。正沿着输油管线边踩出的小道往第二口井走。老远见到有只灰兔蹦蹦跳跳对向而来。我们俩越走越近,到了距离两三米的地方,灰兔发现了我,停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。僵持了一会儿,可能觉得我对它没有啥恶意,就跳到旁边的草丛中让我过去。当我走到它跟前时,它警惕地看着我,并没有要跑的意思。我们巡井是有时间的,错过时间被领导发现是要受批评的,所以,我没有耽搁,继续往前走。等我回头看它时,它已经重回到小道上,蹦蹦跳跳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。”
字条顶张结婚证
当年的会战职工找对象,挺难。段老来大庆油田时,已经25岁,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,可是油田上女职工少,找对象的渠道基本就三种:一是本单位的女职工,二是老家父母求人介绍的,还有就是同事给介绍的近亲属。段老的对象,就是由同事介绍的。
段老说:“当年,油田上找对象特别难。好多比我们来得早的转业官兵也都是光棍儿一条,更别说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采油工,我算是幸运的。
“与我要好的这个同事是肇州人,看我岁数不小了,还没成个家,就主动为我张罗对象的事儿。那时候,战区的交通还基本靠走,更何况去趟肇州,真是难上加难。
“这位姑娘兜兜转转,坐了小半天的车,才来到我们队里,相互一瞅,都觉得不错,关系就这么定了下来。那年头没有什么爱情长跑之类的浪漫,其实也是一趟一趟跑不起这么远的路。双方同意,双方父母也没有意见,结婚就排上了日程。
“结婚是不是需要办个证呀?我不好意思地去问单位的人事科长。人事科长说,油田上没有民政部门,我给你俩写个字条,就算在单位这儿备个案,承认你们是合法夫妻。
“结婚当天,队里给腾了间只有半截墙的仓库,晚上队长领着大家来吃糖、喝水,算是闹了洞房。折腾了一天,我们都疲惫得想睡觉,听到半截墙外有声音。原来,几个淘气的小伙子,爬上墙头偷窥洞房,都让我发现了,仍然不走,把我气得哭笑不得,喊他们别这么费劲了,想看进屋看吧。我这么一说,几个小伙子才起着哄跑了?!?/p>
红色传承
苦中有乐真性情
讲述人:段维平(段老的儿子)
父亲是个乐观的人,从没从他的嘴里听到过一个“苦”字。
在那个创业年代,他们以转业官兵为榜样,脏活累活都冲在前面。在艰苦的条件下,以“石油工人面前无困难”的大无畏精神,不惧艰苦,不怕牺牲,不计较个人得失,把一切艰难险阻都看成人生中不可多得的财富,苦中找乐、苦中作乐,把自己最性情的一面奉献给了他们心中最壮丽的石油事业,这是最值得我们后辈学习和传承的精神典范。
记者:伏虎